你勉強說出你愛我的原因
陳綺貞 旅行的意義 副歌三
卻說不出你欣賞我哪一種表情
卻說不出在什麼場合我曾讓你分心
說不出離開的原因
《旅行的意義》是創作歌手陳綺貞最有名的代表作之一，聽著輕柔的旋律搭配她空靈的嗓音，像是浸泡在一個獨特的氣息裡，彷彿被區隔在不同的空間。
這首歌詞描述的旅行過程充實、有個性且足具畫面感，累計飛行里程數、購買紀念品，不忘隨身攜帶交通時間的讀物，帶領聽眾走過巴黎、北京、馬爾地夫(推測)、土耳其，令人聽了也躍躍欲試，不禁徜徉在對異國風景的想像之中。
但，這首歌講的只有這麼簡單而已嗎？
談起感情，華人是比較含蓄內斂的。
古代中原比較沒有自由戀愛的風氣，婚配多半是「媒妁之言」，在民間才有些傳唱的情歌，由掌管樂府的官員蒐集到朝廷中編纂成目，從先秦到隋唐。華語本身，也不善於直率地表達情感，太過直接的文字顯得不雅，所以比較少看到像英文歌那種比較露骨的歌詞。
因此，藉此說彼、顧左右而言他成為一個慣例，有時候藉由其他的事物講感情，有時候藉由感情講其他的事物。例如詩經中用花草代表心意，而文人詩詞中用感情來比喻自己渴望被君主重用的抱負。這種象徵讓作品有了「隱主題」，甚至是「謎主題」，成為文人雅士間的遊戲。
當然，拐彎抹角也不是「留白」唯一的目的，有時候留白是為了避免觸景生情。辛棄疾的《醜奴兒》就說到「如今識盡愁滋味/欲說還休」。蘇軾的《江城子》也用「縱使相逢應不識/塵滿面/鬢如霜」等外表的變化描寫思念亡妻的哀慟，而不是直接剖析內心的感受。
這些「留白」都給情緒增添了一層美感，也讓「目的」不再那麼的赤裸裸。這個脈絡至今，都還是對華語流行歌詞有一定的影響力。
《旅行的意義》也是一樣的，藉由描寫對對方的憧憬、對旅行的嚮往，其實把自己的心情藏起來沒講，對於爭吵的過程也是避重就輕的帶過，把心裡的委屈唱得輕柔，像是日常的鬥嘴。
其實，這首歌的主題很簡單──「你根本不愛我，旅行只是你的藉口。」但是，這是多麼沉重的一句話！話到了嘴邊還是語塞，所以化成了反覆出現的疑問──「卻說不出你愛我的原因」。
一直到了第三段副歌「你勉強說出你愛我的原因」，我覺得主角才終於發現、或是終於承認，對方根本不愛她。也是到了這一句，才比較明確地向聽眾揭露，這並不是一首追求自由和自我充實的歌，那些看似美好的分享，其實只是對方使用的障眼法，是蒙蔽主角雙眼的迷霧。
此外，《旅行的意義》用第二人稱貫串整首歌，除了是留白，更是一種成功的「第二人稱傳記」，把視角從哭泣的女孩身上帶開，轉移到了「愛旅行、有內涵」這個富有魅力的對方身上，強化了即使受傷也放不下他，那種愛不了也恨不了的形象。
無論《旅行的意義》背後是什麼樣的故事，肯定都有一些糾結的情感，越是複雜的情感，越是需要這種不把話說盡的索性，才得以昇華。就像最後一句「你離開我，就是旅行的意義」，似乎也可以解讀成主角也走出悲傷，開始自己的旅行。
隨著作詞能力的純熟，我自己也逐漸熟悉留白的技術，把欲說還休的細節巧妙包裝、妥善照料，藉此包紮過去的傷，提醒自己能夠堅強。
雖然，我說歌詞注重表達，但你不需要寫下發生的每一件事，你不需要回想每一段不好的回憶，你可以一笑置之、你可以避重就輕，你可以在創作的美之中靜靜療傷。
然後，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的成長。
